从前,在一个四面环山,水草丰美的山沟里,住着一个牧户人家。旁边,碧绿如玉的茵茵草地上开满了各种鲜花,双双对对的蝴蝶、蜜蜂在花丛中相互追逐、嬉戏、鸣唱;远处,成群结队的牛羊在悠闲自在地吃草、喝水、歇息。时令仲夏,正值草原上的黄金季节。每当杜鹃鸟悠扬的歌声在山间林中响起的时候,牧人家的牦牛毡帐里便洋溢着欢乐与吉祥。
这户人家有七口人,户主名叫扎巴。他有两个儿子,老大名扎洛,老二叫桑洛。兄弟俩已是青春年华,家里的活儿样样能道会干,阿爸扎巴除了时常提提醒以外用不着自己去动手。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大成人,老扎巴有说不出的高兴。
藏族草原
有一天,他把兄弟俩叫到身边说:“你俩已经长大成人,该是展翅翱翔的时候了。走出大山到外面世界闯荡闯荡,也好长长见识,顺便做点生意回来,多少也为家里添补添补。”兄弟俩十分高兴地听从阿爸之命,连夜准备好干粮和本钱。翌日,当太阳刚刚从东边山头露出笑容的时候,他们便踏上了出山的征途。
他俩走出大滩,穿过山谷,翻过山梁,越过河流,终于到了一座小城。由于他俩从来没有进过城市,一切都觉得很稀奇、很新鲜,左看看右转转,不知不觉中到了黄昏时分,才找到一户人家借宿住下了。
第二天他俩分头去逛城,沿街看生意。哥哥扎洛生性好吃懒做,见好的就吃,不仅喝酒无度,而且沉溺于女色之中,尽情享受生活,只两三天功夫,就把手头的钱挥霍一空。弟弟桑洛和他不一样,烟酒不沾,女色不贪,花费适当,购买了不少东西。
过了几天,他俩准备返程回家。桑洛把东西搭了好几头牛驮子,而扎洛由于胡花乱支,把好多钱扔在无谓的事情上,只有一头牛驮子。他看着眼前弟弟桑洛的牛驮子,感到十分羞愧,一股难以名状的妒忌从心底里油然而生,一个罪恶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顿时酿就。他迅急买到了一斤蜂蜜和一包毒药,然后偷偷地将它们搅和得匀匀的给桑洛吃。桑洛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自己的哥哥,还以为这是哥哥疼爱自己,把它当做哥哥的一片真情,吃进嘴里甜到心头。于是,他一边吃着甜甜的蜂蜜,一边赶着牛驮子,踏上了回归的路途。
没走一会儿,毒性慢慢地发作起来,桑洛肠胃里一阵绞痛,像刀割一样难以忍受,额头上的汗珠像岩上的石粒一样沉重地滚落下来,他不停地呻吟着难以说出话来。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定是扎洛下了毒手,心中感到无比的冤屈与痛苦。他万分委屈地对扎洛吟唱道:
我俩走进同座城, 桑洛痴心步商场, 扎洛着魔入迷途。 生意好坏有何妨? 好了拿回是一家, 坏了舍本也一家。 哎!丧了魂的扎洛哟! 我俩生在同毡篷, 同一严父教成人, 同一慈母抚养大, 弟兄间有何怨恨? 你好就是我兄长, 我坏也是你亲弟。 哎!丧了魂的扎洛哟! 当我食用毒蜜时, 首先觉得口舌甜, 其次感到胃肠香, 如此下毒有何缘? 没弟你成孤独鸟, 从此你成单臂汉。 哎!丧了魂的扎洛哟! 黑毒是我要命鬼, 返程回家成烬灰。 马蹄得得快如飞, 走快我就难相随; 牛驮吱吱缓慢行, 走慢我也难迈腿。 哎!丧了魂的扎洛哟!
就这样,一边给扎洛吟唱胸中的痛苦与冤屈,一边赶着驮子往前走。终于桑洛挪不动步子,感觉到自己已经无力支撑下去了,就坐在地上对扎洛唱道:
不要把我扔这里, 这是富人牧马场, 无数马驹出身地, 我的灵魂去何方? 丢下尸体会忌讳, 有碍马群再兴旺。
扎洛只好把桑洛背着走了一段路程。刚停下脚,桑洛又唱道:
不要把我扔这里, 这是富人养牛场, 无数牛犊出身地, 我的灵魂去何方? 丢下尸体会忌讳, 有碍牛群再兴旺。
扎洛又背着桑洛继续往前赶了一程。正要放下来,桑洛还是不让放。唱道:
不要把我扔这里, 这是富人放羊场, 无数羊羔出身地, 我的灵魂去何方? 丢下尸体会忌讳, 有碍羊群再兴旺。
扎洛只得背着桑洛又往前走。看到前面是高高的哈拉山,桑洛便指着高山唱道:
不要把我扔这里, 背到哈拉大山窝。 灵鹫上师来迎我, 蚂蚁众僧超度我, 大黑乌鸦守着我, 杜鹃鸣唱祈祷我。
于是,扎洛一步一歇,大汗淋漓地把桑洛背到山头放下来。桑洛便深情地又唱道:
翻过前边高山后, 阿爸定会来迎候; 问我桑洛去那里? 就说我在后边走, 千万别把真话说, 说了阿爸难忍受。 袋中装的那些烟, 托你交到阿爸手, 阿爸是个抽烟人。 养育之恩未及报, 扎洛尽心担忧愁。 到了山前大滩后, 阿妈也会来迎候; 问我桑洛去那里? 就说我在后边走。 千万莫把真话讲, 讲了阿妈难忍受。 袋中装的那些茶, 托你交到阿妈手, 阿妈是个喝茶人。 抚养之恩未及报, 扎洛尽心担忧愁。 看到咱家帐圈后, 益喜拉姆定来迎。 问夫桑洛去那里? 就说桑洛难回门。 真情实话告诉她, 不然她会把我等; 等待失去她青春, 日后难以再嫁人。 褡裢中的装饰品, 托你交到她手中; 她正青春妙龄女, 修饰打扮是天性。 益喜拉姆真可怜, 不满二十成寡妇; 华桑扎西更可怜, 不足五月成孤儿。 哎!丧了魂的扎洛哟! 左邻右舍问你时, 千万记住这样讲: 我俩途中遇强盗, 桑洛拼杀把命丧; 我遇侥幸留下命, 财物多被盗贼抢。 千万别把实情讲, 众人口舌难堵挡。 兄弟之间生污秽, 百年之后仍讥毁。
这时的桑洛已经气喘吁吁,他十分艰难地继续唱道:
别让阿爸去牧马, 马儿翻山越岭跑, 翻山看见哈拉山, 桑洛心里会难过。 别让阿妈去牧羊, 羊儿大滩满沟跑, 沟口看见哈拉山, 桑洛心里会难过。 阿爸恩比雪山重, 阿妈情比大海深, 未及报答点滴心, 孩儿永远觉悔恨。 倘若因果有报应, 菩萨总该知我心, 允我回投阿妈胎, 再来人间报深恩。
唱完后,桑洛呼吸愈加急促,终于闭上了眼睛。哈拉山上的雪水,至今像泪水一样还在不停地流淌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