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尉繚 分类:兵家书籍 朝代:战国
最后更新时间:2016-05-15 23:13:18
《尉缭子》是中国古代的一部重要的兵书。《尉缭子》一书,对于它的作者、成书年代以及性质归属历代都颇有争议。一说《尉缭子》的作者是魏惠王时的隐士,一说为秦始皇时的大梁人尉缭。一般署名是尉缭子。最早著录于《汉书·艺文志》,书中杂家类著录《尉缭》29篇,兵形势家类著录《尉缭》31篇。1972年在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了《尉缭子》残简,说明此书在西汉已流行,一般认为成书于战国时代。
《尉缭子》从人性论的视角考察了人的心理,提出了不少精辟治国思想,如“民非乐死而恶生也”,“委积不多则士不行;赏禄不厚则民不劝;武士不选则众不强;器用不便则力不壮;刑罚不中则众不畏”,后一句话可以作为尉缭子经国治军思想的总纲领。《尉缭子》受到《六韬》或者当时其他黄老道家治国理论的影响,提出治国应当使人无欲,无欲则没有争夺,没有争斗就没有犯罪和战争,那么天下就太平了,即“反本缘理,出乎一道,则欲心去,争夺止,图图空”。
昔梁惠王問尉繚曰:“吾聞黃帝有刑德,可以百戰百勝,其有之乎?”尉繚曰:“不然。黃帝所謂刑德者,以刑伐之,以德守之,非世之所謂刑德也。世之所謂刑德者,天官、時日、陰陽、向背者也。黃帝者,人事而已矣。何以言之?
今有城於此,從其東西攻之,不能取;從其南北攻之,不能取。此四者,豈不得順時乘利者哉?然不能取者,何也?城高池深,兵戰備具,謀而守之也。由是觀之,天官、時日不若人事也。”
量土地肥墝[1]而立邑,建城稱地,以城稱人,以人稱粟。三相稱[2],則內可以固守,外可以戰勝。
兵起,非可以忿也。見勝則興,不見勝則止。患在百里之內,不起一日之師;患在千里之內,不起一月之師;患在四海之內,不起一歲之師。
將者,上不制於天,下不制於地,中不制於人。寬不可激而怒,清不可事以財。夫心狂、目盲、耳聾,以三悖率人者,難矣。
民非樂死而惡生也,號令明,法制審,故能使之前。明賞於前,決罰於後,是以發能中節[3]
一賊仗劍擊於市,萬人無不避之者,臣謂:“非一人之獨勇,萬人皆不肖也。何則?必死與必生,固不相侔也[4]。”聽臣之術,足使三軍之眾為一死賊。莫當其前,莫隨其後,而能獨出獨入[5]焉。獨出獨入者,王霸之兵也。
今國被患者,以重寶出聘,以愛子出質,以地界出割;得天下助卒,名為十萬,其實不過數萬爾。其兵來者,無不謂其將曰:“無為人下,先戰。”其實不可得而戰也。
視人之地而有之,分人之民而畜之,必能內有其賢者也。不能內有其賢,而欲有天下,必覆軍殺將。如此,雖戰勝而國益弱,得地而國益貧,由國中之制弊矣。
夫將之所以戰者,民也;民之所以戰者,氣也。氣實則鬥,氣奪則走。
善用兵者,能奪人而不奪於人。奪者,心之機也。
古率民者,未有不能得其心,而能得其力者也;未有不能得其力,而能致其死者也。
故國必有禮、信、親、愛之義,而後民以飢易飽[6];國必有孝、慈、廉、恥之俗,而後民以死易生。故古率民者,必先禮信而後爵祿,先廉恥而後刑罰,先親愛而後律其身焉。
地所以養民也,城所以守地也,戰所以守城也。故務耕者,其民不飢;務守者,其地不危;務戰者,其城不圍。三者,先王之本務也,而兵最急矣。
王國富民,霸國富士,僅存之國富大夫,亡國富倉府,是謂上溢而下漏,故患無所救。故曰:舉賢用能,不時日而事利;明法審令,不卜筮而事吉;貴政養勞,不禱祠而得福。故曰: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事。聖人所貴,人事而已矣。
將帥者,心也;群下者,支節也[7]。其心動以誠,則支節必力;其心動以疑,則支節必背。夫將不心制,卒不節動;雖勝,幸勝也,非攻權也。
夫民無兩畏也,畏我侮敵,畏敵侮我。見侮者敗,立威者勝。凡將能其道者,吏畏其將也;吏畏其將者,民畏其吏也;民畏其吏者,敵畏其民也。是故,知勝敗之道者,必先知畏侮之權。
夫不愛悅其心者,不我用也;不嚴畏其心者,不我舉也。愛在下順,威在上立;愛故不二,威故不犯。故善將者,愛與威而已。
戰不必勝,不可以言戰;攻不必拔,不可以言攻。不然,雖刑賞不足信也。信在期前,事在未兆[8],故眾已聚不虛散,兵已出不徒歸;求敵若求亡子,擊敵若救溺人。
凡挾義而戰者,貴從我起;爭私結怨,貴以不得已。怨結難起,待之貴後。故爭必當待之,息必當備之。
權敵審將,而後舉兵。
夫守者,不失險者也。守法:城一丈,十人守之,工食不與焉。出者不守,守者不出。一而當十,十而當百,百而當千,千而當萬。故為城郭者,非特費於民聚土壤也,誠為守也。
攻者不下十餘萬之眾,其有必救之軍者,則有必守之城;無必救之軍者,則無必守之城。若彼城堅而救誠,則愚夫蠢婦無不蔽城盡資血城者。期年之城,守餘於攻者,救餘於守者。若彼城堅而救不誠,則愚夫蠢婦無不守陴而泣下,此人之常情也。遂發其窖廩救撫,則亦不能止矣。
凡兵不攻無過之城,不殺無罪之人。夫殺人之父兄,利人之貨財,臣妾人之子女,此皆盜也。故兵者,所以誅暴亂、禁不義也。兵之所加者,農不離其田業,賈不離其肆宅[9],士大夫不離其官府,由其武議在於一人,故兵不血刃,而天下親焉。
萬乘農戰,千乘救守[10],百乘事養。農戰不外索權,救守不外索助,事養不外索資。夫出不足戰、入不足守者,治之以市。市者,所以給戰守也。萬乘無千乘之助,必有百乘之市。
凡誅賞者,所以明武也。殺一人而三軍震者,殺之;賞一人而萬人喜者,賞之。殺之貴大,賞之貴小。當殺而雖貴重,必殺之,是刑上究也;賞及牛童馬圉[11]者,是賞下流也。夫能刑上究、賞下流,此將之武也。故人主重將。
勝兵似水。夫水,至柔弱者也。然所觸,丘陵必為之崩;無異也,性專而觸誠也。今以莫邪之利[12],犀兕之堅[13],三軍之眾,有所奇正,則天下莫當其戰矣。
吳起與秦戰,舍不平隴畝[14],樸樕蓋之[15],以蔽霜露。如此何也?不自高人故也。乞人之死不索尊,竭人之力不責禮。故古者,甲冑之士不拜,示人無以煩也。夫煩人而欲乞其死、竭其力,自古至今,未嘗聞矣。將,受命之日,忘其家;張軍宿野,忘其親;援枹而鼓[16],忘其身。吳起臨戰,左右進劍。起曰:“將專主旗鼓爾。臨難決疑,揮兵指刃,此將事也。一劍之任,非將事也。”
吳起與秦戰,未合,一夫不勝其勇,前獲雙首而還。吳起立命斬之。軍吏諫曰:“此材士也,不可斬!”起曰:“材士則是矣,非吾令也。”斬之。
貴爵富祿必稱,尊卑之體也。
顯貴的爵位與富厚的奉祿必須與他的功績相稱,這是建立尊卑關係的基礎。
明賞賚[17],嚴誅責,止姦之術也。
知彼弱者,強之體也。知彼動者,靜之決也。
古者,土無肥墝,人無勤惰。古人何得,而今人何失耶?耕有不終畝,織有日斷機,而奈何寒飢!蓋古治之行,今治之止也。
民相輕佻,則欲心興,爭奪之患起矣。
蒼蒼之天,莫知其極;霸王之君,誰為法則?往世不可及,來世不可待,能明其世者,謂之天子[18]。所謂天子者,四焉:一曰神明[19],二曰垂光[20],三曰洪敘[21],四曰無敵。此天子之事也。
野物不為犧牲,雜學不為通儒。今說者曰:“百里之海,不能飲一夫;三尺之泉,足止三軍渴。”臣謂:“欲生於無度,邪生於無禁。”。
夫禁必以武而成,賞必以文而成。
兵法曰:“千人而成權,萬人而成武。權先加人者,敵不力交;武先加人者,敵無威接。”故兵貴先勝於此,則勝彼矣;弗勝於此,則弗勝彼矣。凡我往則彼來,彼來則我往,相為勝敗,此戰之理然也。
使民內重刑,則外輕敵。故先王明制度於前,重威刑於後。刑重則內畏,內畏則外輕矣。
敵在山,緣而從之[22];敵在淵,沒而從之[23]。求敵如求亡子,從之無疑,故能敗敵而制其命。
夫蚤決[24]先定,若計不先定,慮不蚤決,則進退不定,疑生必敗。故正兵貴先,奇兵貴後,或先或後,制敵者也。世將不知法者,專命而行,先擊而勇,無不敗者也。其舉有疑而不疑,其往有信而不信,其致有遲疾而不遲疾。是三者,戰之累也。
左、右、中軍,皆有分職,若踰分而上請者,死。軍無二令;二令者誅,留令者誅,失令者誅。
故欲戰先安內也。
兵有五致:為將忘家,踰垠忘親,指敵忘身,必死則生,急勝為下。
武王問太公望曰:“吾欲少間[25]而極用人之要[26]”望對曰:“賞如山,罰如谿[27]。太上無過,其次補過。使人無得私語。諸罰而請不罰者,死;諸賞而請不賞者,死。”
凡興師,必審內外之權,以計其去。兵有備闕[28],糧食有餘不足,校[29]所出入之路,然後興師伐亂,必能入之。
地大而城小者,必先收其地;城大而地窄者,必先攻其城。地廣而人寡者,則絕其阨;地狹而人眾者,則築大堙[30]以臨之[31]。
兵者,凶器逆德;爭者,事之末也。王者所以伐暴亂,而定仁義也。戰國所以立威侵敵也,弱國所以不能廢也。
兵者,以武為棟[32],以文為植[33];以武為表,以文為裏;以武為外,以文為內。能審此三者,則知所以勝敗矣。武者,所以凌敵分死生也;文者,所以視利害、觀安危。武者,所以犯敵也;文者,所以守之也。
專一則勝,離散則敗。
卒畏將甚於敵者,戰勝;卒畏敵甚於將者,戰敗。未戰,所以知勝敗者,固稱將於敵也,敵之與將猶權衡焉。
善禦敵者,正兵先合,而後扼之,此必勝之術也。
百萬之眾而不戰,不如萬人之尸;萬人而不死,不如百人之鬼。賞罰如日月、信比四時,令嚴如斧鉞[34]、利如干將[35],而士卒有不死用者,未嘗之聞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