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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幼谦

书籍:情天宝鉴【白话版】作者:冯梦龙 时间:2017-01-17 16:40:42

浙东张忠父和罗仁卿是邻居,张忠父本是宦族,但很贫穷,罗仁卿后来崛兴,格外富有。宋代端平年间,张、罗两家同一天生娃娃。张忠父家生一个男孩,起名叫幼谦,罗仁卿家生一个女孩,起名叫惜惜。当他们稍稍长大以后,罗仁卿的女儿寄学于张忠父家。人们常戏言道:“同日生的人,长大后应该结为夫妇。”张幼谦和罗惜惜,私以为这话说的对,就秘密地立下契约,发誓一定要白头偕老。两家父母对这两个孩子的事毫无所知。当他们长到十几岁,二人曾在房子东边的石榴树下私通,从这以后,幼谦和惜惜常常这样。

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,罗惜惜就不再来张家学习。张幼谦虽然几次到罗家去看望惜惜,可因闺院深邃。始梦不见罗惜惜的面。当寒冷的冬夭来到时,张幼谦吟一首《一剪梅》词道:

同年同日又同窗。不似鸾凰。谁似鸾凰。
石榴树下事匆忙。惊散鸳鸯。拆散鸳鸯。
一年不到读书堂。教不思量。怎不思量。
朝朝暮暮只烧香。有分成双。愿早成双。

写完词后,张幼谦天天去等惜惜的脾女,好让她把词捎给惜惜,可是,这脾女一连几夭都没来,张幼谦又吟一首诗道:

昔人一别恨悠悠,犹把梅花寄陇头。
咫尺花开君不见,有人独自对花愁。

一天,罗惜惜的婶女来了,张幼谦对她说:“斋前梅花已经开了,你可借口来折梅花,回信来。”然而,埠女一去,又无回信。

冬去春来,寒署易节,时间又过了一年。张幼谦随同父亲到越州太守那里去住了些日子,两年后才回来。罗惜惜得知张幼谦回来后,让蟀女送给张幼谦一封信,信封中装有十枚金钱,一粒相思子。张幼谦见了大喜,告诉蟀女说,想找一个时间与惜惜会上一面。他又回赠给惜惜一首诗道:朝不见似三秋,真个三秋愁不愁?金钱难买尊前笑,一粒相思死不休。

张幼谦在家里常掷金钱玩耍,母亲看见了问他从哪里得到,张幼谦说是罗惜惜送给他的。母亲发觉儿子对罗家女有意,就让邻里老姻去提亲。罗家父母认为张家贫穷,没有答应,但说:“如果张幼谦能科举及第,做了官,还可以把女儿嫁给他。”

后来,张幼谦随父亲又和越州太守一道去京城候差,又是两年后才回来。而罗惜惜已受当地富豪辛氏之聘。张幼谦得此消息后,大恨,作一首《长相思》词,以发泄心中的愤葱之情:

天有神,地有神。
海誓山盟字字真,如今墨迹尚新,
过一春又一春、不解金钱变作银,
如何忘却人?

张幼谦让邻居老抠把这首词偷偷地送给罗惜惜,她对老姐说:“受辛家之聘,乃是父母的意思。我只盼和君见一面,我宁肯与君一起死去,也不愿和他人共生。”罗家屋后的墙内,有数株山茶树可以攀缘爬到墙头。于是,罗惜惜约张幼谦等候在墙外,夜里让蟀女登上墙去,把一个竹梯放在墙外,好让张幼谦过墙来。

可是,张幼谦在墙外等了三天晚上,埠女都没有来,他又赋一首诗道:山茶花树隔东风,何啻云山万万重。销金帐暖贪春梦,人在月明风露中。

他又让老抠送去,罗惜惜说:“我三夕未睡,等待时机,但无间可乘。”他们又约好,以今夕灯烛后为期。到了这时,果然有竹梯立在墙外,于是张幼谦登墙缘树而下。罗惜惜把他带入闺室中,这一对情人相见,极其缝维。他们又密订后期,以楼西亮三盏灯为约。如果只亮一盏灯,就不行了。从此以后,张幼谦天天晚上都来罗家墙外等候,有时隔一、二夜,有时隔三、四夜,楼西的三盏灯就亮了,而墙外也早已准备好了竹梯。这样过了一个多月,张幼谦又随父亲到湖北大帅厅中居住,临行前,他们相与泣别,罗惜惜赠给张幼谦很多金帛,她说:“多亏不是马上就出嫁,则君回来,我们还会相见。否则,君就得到井中去寻我。来结来世姻缘了。”

当张幼谦到达湖北以后,被留在那里参加湖北帅寓考试,结束后,他急返故里,而罗惜惜已定在这年冬天出嫁。她得知张幼谦回来后,就赶紧让蟀女去找他,并订在今晚会面,又写一首《卜算子》词道:

幸得那人归,怎便教来也?
一日相思十二辰,真是情难舍。
本是好姻缘,又怕姻缘假。
若是教随别个人,相见黄泉下。

张幼谦如约来到,罗惜惜又喜又怨道:“幸亏我们能有机会呆在一起梦你奈何又去湖北,又不想尽早归来。从今以后,即使我们无夜不想见,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。我当与君尽情欢乐,虽死无恨。君正年轻,才貌双全,前途无限,不可估量。我不敢以世俗儿女之情肠,邀君一道去死,好相会于九泉之下。”说罢二人相对而视,眼泪扑扑簌簌地流下来,悲伤已极。过了许久,张幼谦才索笔,和罗惜惜的《卜算子》词道:去时不由人,归怎由人也。罗带同心结到成,底事教拼舍。心是十分真,情没些儿假。若道归迟打棹篦,甘受三千下。从此以后,张幼谦没有一夜不来到罗惜惜房中,这一对感情至深的青年男女,要在属于自己的最后时间里,活得个痛快。

半个多月以后,罗惜惜父母发觉了他们的事,就把张幼谦执送到官府。罗惜惜投井未成,便天天有人看着她,无论白夭还是晚上。张幼谦到官府后,向主管官详详细细的供述了事情的经过,主管官怜其才,想要宽恕他的罪行。但是辛氏家是巨富,有钱有势,一定要追问此事。张幼谦母亲赶紧给尚在湖北的张幼谦父亲捎信,父亲异常着急,恳求湖北帅去打通本郡太守。不久,湖北帅寓试揭晓,张幼谦所作的《周易》压倒群芳,一举夺魁。报信人到狱中去报捷,主管官知道后大喜,把张幼谦请到公厅来祝贺,又送他回家拜见母亲。并把张幼谦的情况报到州里,请示如何处理。

很快,本郡太守得到湖北帅的书信,而本县报到州里的申文也到了,于是太守就宽恕了张幼谦,同意免罪释放。辛氏以本县释放张幼谦,赴州上告陈诉。太守劝导辛氏说:“罗惜惜已经不是贞洁的女子了,你还非娶她做什么?天下有许多美丽动人的姑娘,你娶谁不行?我当命令罗氏如数奉还你家聘礼钱。”辛氏听了太守的话,辞穷语塞。随即太守就吩咐小吏取辛氏情愿休亲的状子,下发到本县,并追回聘礼。县宰亲自办理此事,终于了结了辛罗两家这一段订亲案。然后县宰又派人给罗仁卿送去请柬,把他请到公厅相见,祝贺他得到佳婿。县宰还特意为他准备了筵席,以盛礼款待,并向罗仁卿详尽地述说了太守的意思。罗仁卿回家后,招张幼谦作了女婿第二年,张幼谦参加科举考试,登科及第,做了官。罗惜惜跟随着丈夫,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,二人和和睦睦,白头偕老。

张幼谦在湖北帅寓试一举夺魁的消息,不先不后,恰恰在他身陷图圈中传来,真巧矢!县宰主婚,朱衣官人做了大媒,原本一场丑事,现在却反为美谈。假如罗惜惜父母没有发觉他们的事,那么这一对痴男痴女,终将为爱情而离开人世,悲惨地死去,他们怎能象现在这样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呵!人间事就是这样,颠之倒之,造物主真巧于簸弄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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