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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华

书籍:情天宝鉴【白话版】作者:冯梦龙 时间:2017-01-18 15:49:50

淳熙年间,有一位男子,名叫阮华,他容貌英俊,赋性温良,尤其善于拨弄丝竹,时人都称他为三郎。

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晚上,阮华去与其同游相会,他们在一起击筑飞筋,呼卢博胜,共为长夜之欢,然后大家又相携去灯市游玩,喜气洋洋。此时漏尽铜龙。满街游人已经散去。阮华他们仰观皓月满轮,浮光熠采,心中异常兴奋。阮华欣然说道:“在这如此美景之下,若回屋中就枕席而卧,就太辜负了这皓皓明月。我们莫不如各事所能,共乐在清光之下。”大家说:“好。”一个友人善于歌唱,便愉快地引吭高歌,阮华吹紫玉萧为之伴奏,那悠扬的乐声在夜空中回荡。

附近住着一个女子,叫玉兰,是陈太常的女儿。在灯筵方散之时,她在皎洁的月光下于庭中漫步,忽然听见玉管呜呜,便叫侍儿去看看是怎么回事。侍儿回来告诉她说:“阮三郎在那里与朋友聚会,尽情玩乐。玉兰频频领首,久久地凝神静听,然后低声讽一首绝句诗道:

夜色沉沉月满庭,是谁吹彻绕云声?

呜呜只管翻新调,那顾愁人泪眼倾。

于是,玉兰快快不乐地回到屋中。而阮华他们唱完曲后,就各自散去,第二天夜晚又相会于此,一连许多个晚上都是这样。

有一天夜晚,众友人没有来,唯独阮华一个人徘徊在星月之下,他自觉无聊,便吹起玉箫,聊以自娱。一曲未终,忽然有一个丫环冉冉而至,阮华开玩笑地向她:“何氏子管露而行?”丫环笑答道:“我是陈太常家的侍儿。因小姐在庭中玩月,听见了你这迷人的玉箫声,她为之心醉,特意让我来奉逆一面。”阮华心中暗自思忖:陈家朱门深似海,有守门人日夜看守大门,我倘有不虞,作何解释。于是便婉言谢绝。侍儿去了一会儿后,又返了回来,拿出一个东西给阮华说:“如果你存有疑心,请以此物为证。”阮华一看,竟然是一枚金镶指环。他被小姐的一片诚心感动了,亦无暇凝思,心喜若狂,紧随’r环一同前往。至三门,月色如昼,阮华见玉兰独倚小轩,身着绛绢衣裳一副幽姿雅态,风韵翩然,虽惊鸿游龙,亦不足以喻。他们刚要把臂倾诉衷肠,忽然传来呼喊玉兰的声音,玉兰慌忙遁去。阮华狼狈而归,非常沮丧,寝不成寐。于是披衣而起,吟一首词道:

玉箫一曲无心度,谁知引入桃源路。邂逅曲栏边,匆忙欲并肩。一时风雨急,忽尔分双簇。回首洛川人,翻疑化作云。

从此以后,阮华天天傍徨在陈宅附近,以期寻找机会,再与玉兰相会。然而香阁深沉,无媒可达。阮华积郁成疾,日渐蔽弱,寝食皆忘,萎糜不振。他父母及兄弟见他这样,百般问之,他都隐而不露。

有一天,阮华最亲密的朋友张远,听说他病了,前来看望他,并于枕旁探究其病源。阮华沉吟不答,只是时时用眼睛看自己的手,呜咽不胜,万分悲伤。张远往阮华的手上一看,只不过带着一只指环而已。张远看着指环,明白了阮华的意思,他问道:“你是不是有艳遇呀?倘若我能效力,我当尽力帮助你。”阮华支吾不答。张远却苦苦追间不已,阮华想他或许能帮助自己谋划此事,便哀声长叹道:“异香空染,贾院墙高,翠羽徙存和,洛川云散。还说它干什么呵!”当张远知道了阮华和玉兰的事后,便说:“陈家重门深锁,握手诚难,幸亏有这个指环,容我试着为你筹划此事。”于是,他便拿指环而去。

张远在陈太常家门前悄悄地观察着,以寻找机会。过一会儿,有个尼姑从陈家出来,张远便在后面偷偷地跟着她,知道她是避尘庵的尼姑。张远高兴地说:“我有办法了。”于是他尾随尼姑来到避尘庵中,拿出一白极对尼姑说:“我有事相烦,倘若师傅能办成此事,我一定重重地报答您。”尼姑叩问其详细情况,张远说:“我的朋友阮华,钟情于陈太常的女儿玉兰,他们彼此相慕,日思夜想,只是苦于会面无期。听说师傅平素总好去其家传经讲道,请您想一个好的办法,让他们见上一面。”尼姑起初面有难色,不愿意管。张远一遍遍地恳求她,尼姑才说:“这样吧,你先把指环放在我这儿。等到有机可乘,我会告诉你的。”

第二天,尼姑清晨就来到陈太常家。玉兰正和她母亲在庭院中采摘玫瑰,她身穿杏簧色的衫子,云髻半偏,妩媚动人。当玉兰看尼姑来了,惊谓道:“露草未干,梁燕犹宿,师傅怎么这样早就来了呢?”尼姑笑道:“我不辞晓露而至,当然是特有所请。”玉兰的母亲问她什么事,尼姑说:“敝庵新近铸一尊大士宝象,明日告成。愿夫人与小姐随喜一观,为青莲生色。”其母推辞道:“玉兰还小,不能随便出门,我孤身一人,实难独行。”当时,玉兰正抱郁无聊,特别想出去散散心,她听母亲说不去,便露出不高兴的神情,尼姑再三怂恿,陈夫人终于答应了她将同女儿一道前往。于是,陈夫人邀请尼姑在此共进早餐,兼致闲谈。尼姑因耳目四集,终难向玉兰说及阮华的事。于是她推说自己要去小轩僻所更衣,并请玉兰带她去,这样她们便有了说话的机会。尼姑微露指环,玉兰一见,触目惊心,她把玩不已,边巡泪下,竞不能自持。过了一会儿,玉兰强作笑容,叩间尼姑是从哪里得到的。尼姑说:“一天,有一个书生来到庵中,他持此向佛主祈祷,幽忱积恨,顾影伤心。这书生默诵许久以后。便把此指施舍给庵上,自己忧心忡忡地离去了。”玉兰又问她此人姓名,当尼姑告诉了她后,玉兰歉觑泣下,悲不自禁。尼姑故意地惊问道:“小姐对此这般悲伤,莫不是有什么说道呵?”玉兰很是羞泥,她停了一会儿含泪言道:“此情只向师傅述说,也只能是师傅才能理解我。但我还是不好意思张口说这种事。”尼姑非让她说,玉兰这才言道;“从前,我暗窥青琐,偶遇植郎。欲寻巫峡之踪,遂解汉江之佩,脱此金环,聊作赤绳。没曾想天不作美,蝶梦徒惊,鹊桥始终未架。今日我恰巧看见这枚金环,故物依然,人却不知,便顿生一股思愁。”尼姑说:“小姐既然如此关情,为何不思谋见君一面?”玉兰叹道:“春台凤去,楚帕云迷;一身静锁重韩,六翩难生弱体。如果不是魂梦,我们怎么能够相逢呢?”尼姑见玉兰凄惨情真,就把自己所来之故告诉了她,玉兰听后,喜极不能言,只是含笑颇首,无比兴奋。玉兰又拿出自己所作的《闺怨》诗四首,请求尼姑捎给阮华,使作回音。

第一首道:

日永凭栏寄恨多,恢饮香阁竟如何?

愁肠已自如针刺,那得闲情绣绮罗!

第二首道:

清夜凄凄懒上床,挑灯欲自写愁肠。

相思未诉魂先断,一字书成泪万行。

第三首道:

玉漏催残到枕边,孤伟此际转凄然。

不知寂寞嫌更永,却恨更筹有万千。

第四首道:

朝来独倚绮窗前,试探何时了此缘。

每日殷勒偷问卜,不知掷破几多钱!

于是,玉兰又拿出一枚指环,连同前一个指环一同交给尼姑。临别时,玉兰不安地说:“师傅的办法固然很好,但只是担心老母与我一块来,找不到机会呀!',尼姑笑道说:“小姐只管放心,我已经把一切都筹划好了。到那时,小姐至庵,只是装出倦极思睡的样子,我则自有办法。”就这样,尼姑和小姐又回到客厅,尼姑与张夫人告别,离开了张家。她连忙去张远那里报信。没走多远,张远早已迎候在那里,于是他们一同来到阮华的住处,带给他《闺怨》诗和指环,阮华见此,欣喜异常,顿时来了精神,病也好了。他即刻起来洗浴,到夜里以肩舆被抬到避尘庵,关在一间小轩密室中。

第二天早晨,夫人和玉兰果然联翩而至,尼姑为她们倒水沏茶之后,就陪同她们共游两廊。到了中午,玉兰困倦不胜,时欲伏案而睡。尼姑对夫人说:“看小姐是倦极思睡了。我的卧室清幽颇甚,还是让她去我房中暂憩片刻,再回去吧?”陈夫人许诺。于是,就把玉兰小姐送到一间密室中,然后关上门,在外面给反锁上了。玉兰入得屋中,果然分外幽雅,非同一般。旁边有一个小门,随手就可打开。玉兰正注目于此,阮华忽然从床后而来,玉兰惊喜交加,示意其摄足,小点声。此刻,这一对相思已久的情人,拥抱在一起,两情欢洽,遂笑解罗孺。即使用锦浪之游鳞、醉香丛之迷蝶来比喻,也不足以描述他们的情状。就在二人欢好正浓之时,阮华忽地寂然不动了。玉兰惊讶地起身,仔细地观察他,发觉其声息杳如。玉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呆了,她异常恐慌地把阮华推到床边,自己在慌乱中急忙整理一下云哭,离开了这个小屋。母亲看她神色异常,十分惊讶,但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的缘故,也就没多问。于是,陈夫人命舆起程,告别了尼姑而归。

陈家母女乘车而去,其车声尚未消失,张远及阮华的兄弟就来了,对尼姑说:“事情成了吗?”尼姑笑道:“幸不辱命。”张远间阮三郎现在哪里,尼姑指着那间密室道:“还作阳台梦未醒呢!”

于是,他们推开房门一起走了进去,见阮华躺在那里,就唤他快快醒来,可他一动不动,他们便上前推他。这下大家全吓坏了,方知阮三郎已经死了。这因思久病之躯,就容易这样。于是,他们赶紧去告知他的父亲,托言阮华在避尘庵中养病,不幸身亡。这事也就隐秘下来,别人都不知晓。惟有玉兰心中郁结,感慨难伸,凡痞寐之间,无非愁恨。她又续前之《闺怨》诗四首。

第一首道:

行云一梦断巫阳,懒向台前理旧妆,

憔悴不胜羞对镜,为谁梳洗整容光?

第二首道:

几向花间想旧踪,排徊花下有谁同?

可怜多少相恩泪,染得花枝片片红。

第三首道:

一自风波起楚台,深闺冷落已堪哀。

余烟空自消金鸭,那得芳心化作灰。

第四首道:

云和独抱不成眠,移向庭前月满天。

别怨一声双泪落,可怜点点湿朱弦。

自此以后,玉兰终日心事满腹,恢饮不乐,并且她已怀有身孕。母亲发觉其不比往常,有些奇怪,在暗地里询问她。玉兰想,这事怎么也隐瞒不过去,便向母亲吐露了真情,她涕泣着对母亲说:“女儿负罪之身,死无足惜里我之所以厚颜苟活于尘世,乃是因为我已有孕在身。倘若母亲允许我生下这个无辜的孩子,让我作阮氏的未亡妇,我愿足矣1”母亲知道此事后,就悄悄地告诉了丈夫陈太常。开始,陈太常愤怒已极,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,终亦无奈。于是,他就去请阮华的父亲于密室,告诉他这前前后后的一切,并把女儿的想法也告诉了他。阮华的父亲欣然同意。于是,假托玉兰曾许聘于阮华,遂迎之以归。数月之后,玉兰生了一个男孩,起名叫学龙。而玉兰终身蔬食缩衣,目不窥户。后来,学龙在十六岁时一举登第,做官至某州牧,玉兰也因此受到放表。

象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。从前,中乐桥李卖线的女儿,长得很美,司徒李伯升的儿子爱上了她,天天倚在李家门前等候机会。有一个尼姑帮他成全此事,就把李卖线的女儿引诱到一间屋里,李伯升的儿子早已等候在那里,一见李卖线的女儿来到,喜不自禁,但一交接即死。尼姑把其尸体藏在床底下,可却把自己戴的大帽置于床顶。不久此屋漏雨,李伯升召来工匠给修理,工匠从穴中看见了帽子,就告诉了李伯升。李伯升叫人把尼姑找来,话间此事,尼姑坦礴了事情的前后原委。于是,尼姑被诛杀,其寺也废掉。

又《夷坚志》记载:临安少年喜欢某氏妇,天天守候在其家门前,寻找机会。一日,他看见有一个尼姑从其家出来,便尾随她来到西湖庵中,施钱千万。尼姑惊讶地问他:“这是做什么?”临安少年便请求她为己成全此事。尼姑于是以甘言诱妇来到寺中。当某氏妇醉卧登榻之时,发现一男子躺在那里,吓得她仓皇离去,索轿而归。尼姑进去一看,这临安少年已经死去,他是喜极而暴亡。事情败露以后,尼姑受徒刑。尼姑的伎俩,也可畏呀。那避尘庵的尼姑,幸而免祸,也是陈、阮两家过于宽容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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